1976年10月7日,粉碎“”第二天,贺平骑着自行车,飞奔到邓小平位于宽街的家中,气喘吁吁地告诉从家中迎出来的邓榕,“有消息”。电视剧中,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为来访的邓小平专门准备了一个青花瓷的痰盂。
邓小平的痰盂举世闻名。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邓小平坐下的几乎每一个座椅旁,都会放置一个白色的痰盂。 (剧组供图/图)
化装师王希钟2003年曾为电影《邓小平》做特型,导演要求他把剧中邓小平化得“外形很老”,意图产生一种对比:邓小平越来越苍老,像老奶奶、老妈妈,但国越来越年轻。到了电视剧“邓小平”,领导则不希望把邓小平处理得太苍老。 (剧组供图/图)
1976-1984,中国在那段时期的一切都在成为话题。人们拿起放大镜,把历史细节一条条拿出来解剖对照,同时又希望从剧中找到像《纸牌屋》一类美剧的味道。
对于《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剧组而言,是尽量逼近真实为大,还是争取发挥空间,好看为先?这是个问题。
导演吴子牛在邓小平家中见到了那只低矮的白色搪瓷痰盂。邓小平曾说过,我这个人有三个缺点,抽烟、喝酒、吐痰。邓小平的“白色痰盂”十分有名。1978年,邓小平出访新加坡,李光耀特地为他准备了青花瓷的痰盂;1979年访美时,卡特特意订购一批黄铜痰盂,摆放在白宫的会客厅、走廊。
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邓小平坐下的几乎每一个座椅旁,都会放置一个白色的痰盂。写到出访新加坡,还表现了李光耀送痰盂的细节。
马少骅一口痰也没敢往痰盂里吐。他是剧中邓小平的扮演者。展现领导人的缺点是不受鼓励的,其他人感觉小平还是一些为好。马少骅觉得有些遗憾。“我大胆说,如果我们拍邓小平,条件允许,放得更开的话,会更精彩。人不是,金不是赤金,有一些小小的瑕疵,并不会影响他的伟大,相反,会更增加他的和可爱。”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甚至在2014年8月8日由之前,主旋律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对它的讨论远远溢出了电视剧本身。这部剧筹拍7年,2013年4月,剧本才由重大和历史题材领导小组审查通过。同年8月,它过了最后一道关中央办公厅,这部剧正式立项。最初的剧名叫《邓小平》,在最后一刻改成《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在的介绍中,《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全景式描述了1976-1984年的邓小平”。吸引眼球的首先是它的尺度,报道风传它将“首次展现1976年以来的高层斗争”、“触及以往很少触及的题材”、“、,据说还有等人物的罕见出场”。还试图从这部电视剧中读出现任中国的风向标。“习正在将反描述为邓小平留给中国的一项遗产,以此来提高中国当前这场反腐运动的性。”《好莱坞报道》这样写道。
电视剧第一集,逝世第27天,粉碎“”前夜,镜头拉向宽街家中的邓小平。他和夫人卓琳从地震棚端来一盆兑好的温水,给瘫痪在床的儿子邓朴方擦身体。
原剧本中,这场戏本是放在第三、四场,但吴子牛把它放在第一场。把邓小平置于一个普通父亲的,“就是为了一点。邓朴方身上被的烙印是永远无法被擦洗掉的。如果你的亲人在中受到,甚至害,也许就不会觉得这是煽情了。”吴子牛说。
对于“”,1951年出生的吴子牛“有话要说”。“”期间,吴子牛的父亲受冲击,姐姐重病瘫痪在床,无数个寒冬和酷暑,他都看到母亲每天端着一盆水,给姐姐擦身。吴子牛的岳父司马文森是知名作家,是新中国第一批,在对外文委被活活斗死,直到主持为他,开会以后,才把他的骨灰移藏八宝山公墓第四室。
吴子牛被称为“第五代导演”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在电视剧《贞观长歌》中拍过唐太李世民。在他看来,历史剧发挥的空间比较大,甚至可以拍得浪漫一些。“邓小平”则不行,“不能太发挥,光都是用平光。当时谁坐哪儿,说话的方向,都要如实地、尽可能貌似真实地还原。”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导演吴子牛2013年4月拿到的剧本,足足有600页纸。剧本刚刚通过审查,距离开机还有五个月时间,吴子牛开始看大量文献片、纪录片,从中央新影调来了所有与电视剧内容有关的《新闻》。
还原历史,邓家人亦有贡献。有一场戏,是邓小平1981年在福建厅会见“船王”包兆龙、包玉刚父子。剧组以为包氏父子是人,让演员讲了一口港式普通话。后来邓榕看了这场戏,提出包氏父子是宁波人,他们讲的话应该是上海普通线日,粉碎“”第二天,贺平骑着自行车,飞奔到邓小平位于宽街的家中,气喘吁吁地告诉从家中迎出来的邓榕,“有消息”。
担心家中装有,邓家人把贺平带到了“老地方”卫生间,关上门,再打开浴盆龙头。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贺平向邓家人宣布了“”被粉碎的消息。邓家三姐妹激动得跳了起来,一家人围着邓小平抱在一起。邓小平说:“孩子们哪,我还可以再干20年!”
这句台词很快引发争议。有学者提出,资料显示邓小平的原话应该是“我可以安度晚年了”。剧本原来写的也是“安度晚年”,邓家人看后,认为那时的父亲应该是“终于可以再出来工作”的心态。按照邓家人的要求,编剧改了台词。
更大的争议出现在另一句台词:“粉碎是毛生前的部署。”“邓小平”剧组“作假”的声音四起。编剧孔昕向南方周末记者出示了两份“”,一份是在1976年12月28日第二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上的讲话:“毛生前不仅一再地严厉,并对解决的问题作了战略部署。毛语重心长地讲过刘邦看出吕后想篡权的故事,还说:有野心,我死了以后,她会粉碎,正是遵照毛的部署,实现毛的遗愿。”
另一份,是1976年10月7日在中央局会议上的发言:“我们清除四害,这不是局少数人的想法,也不是我们临时的决定,而是毛生前想解决而没有来得及解决的问题,我们是继承毛的遗志。”
“四五运动”期间,剧中人物,两个年轻人田源、夏建国扯起一面印着“邓小平,你在哪里?”的大旗,气宇轩昂地着“邓大人”。吴子牛介绍,“邓大人”是有据可考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电影《甲午海战》,里面的爱国英雄邓世昌就叫“邓大人”。中央“批邓”,民间“挺邓”,年轻人就尊称邓小平“邓大人”,“走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
墙前的激愤,吴子牛并不觉得夸张。“当时表达感情的方法就是这样,是中国人被压抑到了极致以后的爆发。你要仔细看看时,广场也有十万人,这种震耳欲聋的呼声,那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马少骅拍的第一场戏在。“”后,在海边,向邓小平谈起“两个凡是”的问题。那实际上是两场重头戏,剧情发展时间比较靠后。“那天拍戏的时候,装都还没怎么找好,自己还不是准备得比较充分就上了,我都有点慌乱。”马少骅回忆。
马少骅是扮演孙中山的特型演员,外形跟邓小平有一定距离。人们熟知的邓小平扮演者是卢奇。为了让马少骅看上去像邓小平,化装师王希钟颇费了一番功夫。1928年出生的王希钟是特型化装界的泰斗,多次在主旋律影视剧中为“”、“”等人物做特型化装,几十年下来,脸上的“斑斑点点”,他几乎不用看资料图片就能在正确的化出来。
“人物像不像,重点在眉眼之间。”王希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老年邓小平的眼皮是下垂的,马少骅没有下垂的上眼皮,王希钟把上眼皮了,粘上假眼皮;眉毛和眉弓也是假的,尽量贴近邓小平的眼形;前额也是假的,王希钟反反复复试了很多次,要考虑技术上是不是穿帮,最后确定弄一个完整的假前额贴上去。
王希钟回忆2003年为电影《邓小平》做特型,卢奇扮演的1976年以后的邓小平,要化的装是“外形很老”。导演丁荫楠的意图是,邓小平越来越苍老,像老奶奶、老妈妈,但是国越来越年轻,产生这样一个对比。到了电视剧“邓小平”,领导不希望把邓小平处理得太苍老,因此在一开始邓小平的头发没那么白,到全剧快结束时,才把头发化得微白一点。
马少骅至今没有从“邓小平”的影子中走出来。与南方周末记者的交谈中,他时不时就蹦出几句四川方言。“奇怪得很,我动不动就说他的四川话了。好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家属,她能理解。”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马少骅仔细研究过邓小平说四川话,用邓小平妹妹邓先群的话说,“我大哥说话是把那个字咬得比较死,他那个话不会含糊的,字与字之间没有嗯、啊,比较有节奏,斩钉截铁,不拖泥带水,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他每天闭门,久而久之,竟真的学出了几分神似。
除了看资料,马少骅还把国外拍的名人传记电影随身带着。戴刘易斯演的《林肯》,梅里尔斯特里普在《铁娘子》里演的老年撒切尔夫人,役所广司演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甚至有关的电影,他从这些片子揣摩,“肖像人物”到底应该怎么演。
演孙中山时,马少骅说自己“吃过亏”,他侧重于强调孙中山的外在,很多地方都是表面的模仿。孙中山比较注重穿着,他就多换几套衣服。“衣服把人架起来了,再怎么演都难受。”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到了演邓小平,他主动要求服装减半。48集电视剧中,邓小平换过的衣服屈指可数,一件蓝布外套、一件军装、两件白衬衣,三套中山装专门备着外宾的时候穿。
有一场被删掉的戏,是总理临终前,邓小平去305医院探望。他摸着总理的手,表面平静地叫了一声“大哥”,内心的翻涌全在摸手的动作中体现出来。戏演完,躺在床上饰演总理的特型演员刘劲冲马少骅伸出大拇指,连说好好好。那一刻,马少骅觉得自己“找着感觉了”。
邓小平的儿女告诉马少骅,爸爸从来不流泪。他身在江西,得知邓朴方已经残疾,当邓朴方最后得到同意来到邓小平身边,父子相见那一霎,他都没有流泪。好几场戏,马少骅都演出了邓小平眼眶湿润。当他拉着从狱中出来的科学家的手时,当他在广东视察听到当地农妇说“养三只鸭子是社会主义,养四只鸭子就是资本主义”时,他都是激动的。“这个时候我要控制好情感,不能没有泪,但是绝不能让泪流下来。”
1980年,邓小平接受意大利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采访,法拉奇开明义:“上的毛像,是否要永远保留下去?”法拉奇关心的是邓小平怎么评价。邓小平回答,“永远要保留下去。”
这段采访在电视剧中有三分钟的呈现。拍戏时,马少骅打电话向领导请示,能不能加一些邓小平对毛评价的原话?领导同意了他的要求。戏中,“邓小平”用低沉的语气,甚至有点嘟嘟囔囔地说,“毛在晚年也犯了一些错误,了他原来十分好的正确主张。他的晚年在一定程度上丢掉了群众线,以至于最后导致了。”
“这种语气是十分的。就像我们看待一个最知心的家里人犯了一点错误的那种心情一样。”马少骅说。
1977年,邓小平一家从宽街搬进景山后街米粮库胡同。剧本上写得比较简单,就是邓小平搬家。吴子牛认为,这是邓小平的“第三起”,非常重要的一个点,需要“浓墨重彩”。邓小平说过一句话,“家庭是个好东西”。“”被流放时,邓小平向提的唯一要求,就是经常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
新家院外有两棵松树,枝叶交织,难分彼此。吴子牛设计了一家老少在松树下嬉戏,坐在不远处的邓小平抽着烟,望着照顾孙女、头发已经有些泛白的卓琳,有些动容。记忆拉回到他们在延安的相识、相恋,还亲自主持了两人的婚礼。
那时年轻美丽的大姑娘和此刻有些苍老,相伴多年的老伴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邓小平站起身来,快步卓琳,当着儿女们的面,拥抱了卓琳,说了一句:“我爱你们的妈妈。”
吴子牛说,拥抱也是有依据的。邓小平在法国待过五年多,又去过莫斯科,他有一些洋派的习惯。他跟,跟很多,包括跟外国见面都是拥抱。在跟编剧商量后,他专门在剧本中加上了这个拥抱。“人物一定要有感情,不能老是冰凉地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吴子牛说。
从邓家人手中,吴子牛看到很多家人保存的没有公布的邓小平照片,这些照片中呈现的邓小平,不像大家所说的不苟言笑,他甚至觉得有些幽默、老顽童的感觉。
他试图展现邓小平的这一面。有一场戏,邓小平去四川考察,到农民家做客,看到当地人用上了沼气,他就要亲自试一试沼气的火力怎么样,炒一道标准的川菜“十八铲”,也就是炒十八铲就可以了。农民老太太帮他围上围腰,邓小平说,那,我就是一个标准的伙夫了。
1976-1984年的邓小平究竟是什么样?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总顾问、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冷榕告诉马少骅:“小平这个时候实际上就豁出去了,拼了。还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国家又还有多少时间?没有了,等不得了!”
剧中邓小平复出后虚构人物,巫刚饰演的“国务院研究室主任”田志远时,看似随口一说地点出了冷榕的话:“现在谈不得休息,对于我来说,就是拼了,豁出去了。”
在马少骅看来,那个时期的邓小平,对治理、建设国家,为老百姓做事已经是胸有成竹。“他已经不会慌乱了,他的人生经历已经奠定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这八年是中国的历史转折,中国何去何从,不光是的高级干部和一般干部,老百姓有时候都有点疑惑,这样行吗?这时就需要一个人的胆略。”
知青返城问题闹得非常大,几千万知青,回城不是,不回城也不是。如果回来,各个城市容纳不了,还会引发一连串社会问题,怎么办?各方争议很大。戏里,邓小平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才开口:“如果要问我的意见,我就一句话,让娃娃们回来吧。”“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他的意见、他的态度、他的决定就是这样的。”吴子牛说。
电视剧中张嘉译饰演的在第19集出场。马少骅对习、邓见面,有自己的一番研究:“邓小平的时候,极力重用,是第一个到广东去的,解决逃港等问题。小平希望到深圳,放开手脚干,然后杀出一条血。他还告诉说,国家没有钱你是知道的,怎么办?你在陕甘宁边区搞根据地的时候也是没有钱,你们那个时候就是杀出了一条血,今天也是如此。”
“邓小平”的扮演者马少骅说:“毛曾说,小平这个人很周到、很、很厚道。这就是小平的厚道之处。”他提到一个细节,邓小平访美,对他说,现在你到美国访问,美国一阵“邓旋风”。邓小平回答:“那都是美国那些记者瞎吹。”“特别厚道,特别朴实的一句话,但是他又不是完全谦虚,他对这些东西不以为然,不屑一顾这个算什么?”马少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