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提起吃饭,鞋底踏烂。那是因为肚子饥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又有说法,提起看电影,撂下饭碗,是因为文化生活饥渴。我是一个老电影迷,有一段时间,我工资的三分之一给了电影院。
提起我自己看电影的往事,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开始了。那时我还在陕北,有一天,陕北米脂城来了个放眏队,给老百姓放电影。但“电影”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晓,只是都往县城北门外张糜子沟跑。我父亲拉着幼小的我,也去看热闹。到了张糜子沟,我看见土坡上已经人山人海。在一个土台子上的两棵树之间,挂了一块白布,离这面白布不远处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东西,旁边有人在捣鼓。不一会儿,白布亮了,出现了影像:尘土飞扬,有一群人举着大刀,狂追马队,但只见人追、马跑,听不见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是无声电影)。乡亲们看得目瞪口呆,感觉稀奇极了。这就是我脑海里最初的“电影”。
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我随西北文艺工作团进城住西一的武庙。当时西安的文化部门接收了一批国统区拍摄的影片,需要审查后,选择上映。那时期,我做了一段电影审查工作,所以几乎天天看电影,这让我美美地过了一把电影瘾。解放初,西安只有竹笆市的“阿房宫”、马坊门的“民光”、北大街钟楼旁“明星”三个影院,审片就在“明星”。我们观看了不少的三四十年代的旧影片。如《一江春水向东流》《马》《三毛流浪记》《乌鸦与麻雀》《八千里云和月》《太太》《万家灯火》《丽人行》《夜店》等等。我也记住了白杨、周璇、上官云珠、吴茵、舒绣文、黄英、赵丹、蓝马以及殷秀岑、韩兰根、石挥诸多电影明星的名字。
我记得1953年首都举行优秀影片评选,其中《乌鸦与麻雀》没有评上金,据说周总理打抱不平,向局打报告,总理说,国统区的电影工作者们在高压下,拍摄出揭露的影片,应受到尊重。毛也说:总理这个不平打得好。最终《乌鸦与麻雀》获得金,在电影界传为佳话。
五十年代以后,我国电影事业蓬勃发展起来,全国有了好多的制片厂,拍摄出了许多优秀影片,像《党的女儿》《渡江侦察记》《新儿女英雄传》《山间铃响马帮来》《永不消逝的电波》《野火春风斗古城》等。这时我也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电影迷。最让我百看不厌的是反特故事片《冰山上的来客》。此片是以古兰丹姆为主线,展开敌我暗战,导演手法奇特,动魄。片中最后古兰丹姆大白时,杨排长(梁音饰)一声令下:阿米尔“冲”,至今仍响在我耳边,片中的插曲也传唱至今。还有苏联卫国战争英雄片,着实教育了我们那一代青年。
电影业的发展,随之带动了西安影院的建设,当时新建了解放的“解放”、西大街的“群众”、北门口的“和平“、东大街的“西北”“平安”、南大街的“”、东关的“”等影院。另外,全市的各个工人俱乐部也放电影。那年那月,尤其是解放初的影院,设备非常简陋。进影院掀起门帘就是池子,一排排连座木椅,顶吊四个木叶电扇,两边墙上有几个小窗子,挂黑布帘,用时盖住,不用拉开。影院前门进,后门出,仅有一条窄道道,拥拥挤挤;影院里夏天如蒸笼,冬季冷的冻脚。如有好片,观众倍增,各影院错开时间上映,往往荧幕上就会出现“片子未到,请稍等”字样,这时池子里顿时成了市场,抽烟的,呼张喊李的,心急火燎排队上厕所的,一片杂乱。大家听到一声铃响,又一拥而进,有人提着裤子往里跑。池子一片漆黑,没有地灯,找不到原位,还会出现误坐他人怀里的笑话。
那个时候,影院都有跑片师傅,那可真是一批辛苦的哥们。他们不分寒暑,从早到晚,骑上自行车,带上用帆布装着的拷贝,满大街的飞跑,传换影片,是一道风景。他们常常饭也顾不上吃,真值得点赞。
如果片子火爆,一票难求时,影院门前又会展示出好看的景观,那就是“吊票族”。吊票有三种方式:一是等票式,准备贰角五分或贰角钱,等待退票客:二是抢票式,发现有人退票,一哄而上,众多手臂一齐争抢:三是侦察式,采用侦察手段,眼观八方,察言观色,发现退票对象,马上靠近,一手交钱对方递票,成功率很高。我在门工作的老公,就经常用这种方式给我“吊票”。那年月的人们,都比较文明,退票不加价,抢票不动粗。
那年月,个人家里无声(收音机),无影(电视机),很大的娱乐就是进电影院看场电影。有时周六新城队院子放电影,给干部家属卖票五分钱,我们全家就一齐出动。院子小,人满为患,没有地方坐,有人就坐在银幕后面,看反反电影,也很满足。我的工资58.5元,三分之一送进电影院,无怨无悔。
现在,西安原有的老影院大多已经消失,出现了设备齐全、豪华的新影城。但想起我们当年看电影,咀嚼起来仍感到有滋有味。口述小姑两瓣湿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