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蓝屏,是亚视留给人最后的画面。这个有着超过半个世纪历史的离别时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展望,让守在电视机前为亚视送别的观众不禁感叹:“连一句好好的道别也没有。”
关于亚视的“死”,有人说是命中注定,有人说是病入膏肓的无奈结局。亚视在正式熄灯之前就已经诟病,在离别的一刻人却又纷纷感到不舍。南华早报的评论员许骥认为:“这是人性的弱点,大家怀袁惟仁是谁念的其实不是亚视,而是过去的。”
歌手黄耀明在4月1日当天的演唱会上献唱了多首亚视电视剧金曲悼念亚视,并由主持人柳俊江出场玩亚视经典节目《百万富翁》。其中一百万的问题是“是谁了亚视?”,答案有1.无线.亚视。
相比亚视,观众更为熟悉的,是TVB的港剧中所呈现的精雕细琢的港人日常,收视率一直领先的TVB港剧也是城市文化输出的一大担当。虽然收视率一直比不过TVB,亚视仍然是构成乃至珠三角地区群体文化记忆的一部分。从一座海边小城,变成举世瞩目的亚洲金融中心,这其中的生活点滴都被电视记录下来。通过两家免费的节目,市民又得以重新消费自己的日常生活。
亚视的前身丽的映声成立于1957年。五六十年代的,内地移民大批涌居,当年的有许多人讲广东话都带有口音,但人与人之间并不会因为口音不同而互相,大家都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在这片之地安家立业,培育下一代。
这个时期的电影迎合新移民潮,多是由华语经典改编的粤语长片,比如改编自巴金经典名著的《家·春·秋》。电视业的襁褓期就是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度过的,蓬勃发展的工业大都市风格奠定了本土文化的基调。反映早期都市生活的《难兄难弟》就诞生于60年代,直至今天该片都被认为是最能代表人的IP之一。
在70年代,土生土长的战后第一代人成家立室,成了主导流行文化的主流力量。在新一代的主导下,本土文化被发扬光大,多部改编自本土小说家和漫画家的剧集接连上映,在70年代迅速积累下一套自给自足的文化符号系统,为人建立了清晰的本土身份认同。
亚洲电视和TVB都是为这股潮流推波助澜的功臣,两家对本土文化的塑造都以1979年为一个,也以此为一个分水岭。这一年,丽的的武侠剧集《天蚕变》大获成功,成为电视史上首部由剧本改变为小说的武侠长片,间接培育了徐克和程小东等新一派港产武侠片创作者,本土文化破茧而出。
同年9月的由周润发和郑裕玲合演的TVB剧集《网中人》则对人和内地人的身份做出了区分。剧中由饰演的“阿灿”是来自的新一代移民,此人本性纯良,但明显低人一等见识少,最后由于偷窃锒铛。当年的一项调查竟然有 70%的观众认为“阿灿”是新移民的形象代表。从此之后,人对人就有了“阿灿”的称呼。
两家在这个节点有了一个风格上的分水岭:亚视倾向于继承中华文化中厚重含蓄甚至苦大仇深的表达风格,而TVB则偏向于制作都市轻喜剧一类的文化快消品。仅从定位上看,TVB表现的是当代,亚视则致力于重温那个由老一辈带来的,“过去的”。
1982年9月,来自上海的远东银行董事长邱德根正式收购丽的,改名亚洲,大有剑指亚洲的雄心,当年的文化业也的确有这个实力。但80年代初的TVB在邵氏兄弟的带领下已经称霸电视业,成为人习惯收看的第一频道,形成了TVB特有的“惯性收视”。亚洲只得另辟蹊径,拓展“都市”以外的文化符号。
亚视心里明白,港女和港仔的都市生活都被与时俱进的TVB给演遍了。于是,亚视在80年代率先改编漫画家黄玉郎的作品,低成本拍出了cult味十足的《醉拳王无忌》系列。要在找出都市白领青年以外的观众,亚视需要在深耕本土文化的同时拓展影响力,如请演员加盟。如果说TVB的形象是典型的港女,亚视就可能是那些永远戒不掉乡音的异乡港人。
虽然不都市,亚视一直认为自己继承的才是本土文化的纯正血统。1989年,亚洲正式更名为“本港台”,随后在90年代推出的代表作“约会”系列也带着浓厚的中华情节:《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讲的是四姐妹在纸醉金迷的闯荡,初心和情谊永不变。这部剧就像是写给大上海的一封家书。
亚视另辟蹊径的一个大胆举动就是推出谈线年由三大才子黄霑、倪匡、蔡澜主持的夜间清谈节目《今夜不设防》在现在看来都是极其的:主持人和嘉宾翘着二郎腿,在镜头前抽烟喝酒讲,不开黄腔就不舒服。最有趣的是倪匡和蔡澜都讲的是带有内地口音的广东话,但二人的谈吐让新移民“没文化”的刻板形象。
把自己命名为“本港台”的亚视在回归后一直在拓展“人”的身份定位。90年代的神剧《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开创了僵尸类型电视剧的先河,时间背景竟然是抗日时期结合现代,中间还穿插着极其复杂的中国符号,对TVB的小清新风格来说这样的设定简直难以想象。该剧的成功证明人也不全都是小清新,偶尔也得来点带血的。
更深层次的文化分析则认为该剧了港人对被割据时期清末文化符号“僵尸”的留恋。他们需要道长带,本港台不止给了他们道长,还给了他们马小玲。
回归之后的亚视进入了新时期。1998年,亚视制作了《寻找他乡的故事》。这一请来金庸题词的重头节目通过讲述海外华人的故事,开拓了文化的版图,从1998年至2002年连续5年获得电视欣赏指数调查的最佳电视节目。在把“人”的身份放大放远的同时,缓解了人回归初期对“特区”身份的恐慌,可以说是有社会担当的一档上佳之作,今天的仍然需要这样的作品。
2011年,随着内地地产商王征入主,亚视的节目风格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变。在许多人看来,这些转变也是最终把亚视推向坟墓的主因。
来自内地的商人王征并不算是新移民,在许多人看来,他不过是2003年行后来的又一个“陆客”。本土乐队My Little Airport被认为是年青一代的代表,他们在2011年推出的专辑标题《是个大商场》可以理解为年青一代当时对的感受:这个大商场什么都可以买,也可以。
从来没有搞过电视的王征为亚视做的第一个大决定就是将广告费提高四倍,这对收视率本身就不佳的亚视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另一个显著的方向就是向内地靠拢,亚视随之推出了《我要上ATV春晚》,《非缘勿扰》等节目的山寨版,而“春晚”的概念其实在并不流行,这一做法诟病。
作为一个文化产业的新人,不仅没有入乡随俗,还大举山寨内地节目,观众对此完全不能接受。2011年TVB《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大结局平均收视为 44点,同期亚视本港台的教节目恩雨之声竟然破纪录 0收视点,也令亚视步入“零收视”的时期。往后,0或 1点的收视点节目接踵而来,惨被网民揶揄。
2015年,亚视正式进入病危期,连月拖欠员工工资,曾经的老对手TVB也已经日渐衰落,一直盼望的注资“白武士”没有出现,也只是袖手旁观。最让痛的,是文化产业人才的大批出走。当年TVB和亚视的花旦几乎全部北上发展,内地节目的制作班底许多都是人,他们都救不了亚视。
这个时候的亚视,基本已是个病榻上心电图微弱的病人。亚视的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过去的佳作:天蚕变、亚姐选举、寻找他乡的故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像是将死之人在弥留时脑海中闪过的一帧帧回忆,直到最后断气,蓝屏。留给人的,也只有这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