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钱包丢了从突然提档除夕,到上映前夜再次被取消,《囧妈》的,和电影放映员方永平的心情一样,像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超长的假期。等到《囧妈》在网络上映,电影院依然没有复工。方永平是在家里手机上,把《囧妈》看完的。看的时候,老方有些愤愤然,“它完全可以不放,或者像《中国女排》那样延期再放嘛,一样有市场。”
放到30多天的时候,方永平的心情从轻松、释然又变得焦急起来。三月初,大家依稀觉得“马上就要复工了。”
结果,五个月过去了,人们依然没有等来复工的通知。著名导演贾樟柯在微博上抱怨,“应该考虑影院复工复产了,全国大部分业态已经。有的电影企业日亏损100万,100万影院从业者需要啊。”
在他的印象里,放映员就是关在一个小小的框里,手摇着那种老式机。真正上班后才发现,那会儿的影院,早已数字化。“不用机了,但是有一台是备用的,是很多年前的。”
拷进服务器后是不能直接播放的,要等中影,华影的网站上,挂出密钥后,把密钥下载到服务器上,才能播。
一般密钥都是在电影要上映前的一天才会挂出来,每台服务器只有一个单独匹配的密钥。也就是说有多少个放映厅就要有多少个密钥,最后再去核对密钥和片子是否匹配。
刚开始学的时候,方永平很紧张。跟许多新手一样,这不敢碰,那不敢碰,生怕把机器弄坏了。特别是放电影时,就怕按错一个开关,停掉整部电影。
方永平的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他说,你们胆子大一点,就算出了故障也有我顶上。久而久之,大家慢慢地摸到了门道。
放电影,最怕遇到意外。方永平说,大部分故障都是片子的缘故。比如放着放着,忽然之间卡片了。通常情况下,只要关机、重启,就能搞定。
也有一些故障,即使是经验老道的放映员也解决不了的。“放《流浪地球》的时候,突然黑屏了,怎么排查都没用,最后还是换厅的。”
零件坏了,一开始都是工程师来换。方永平在一旁看得久了,也慢慢学会了,后来都能自己上手。“我也是很我自己,现在连放映机的引擎,都能自己拆解。”
机房跟放映厅是上下两个空间。在机房,透过一个小小的窗口,老方可以看见底下放映厅大屏幕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早些年,放映员的收入是跟票房挂钩的。票房高,收入就高。老方记得五、六年前,《夏洛特的烦恼》票房大丰收。那个月,他的工资比平时多了一半,方永平高兴极了。那时候他想:每个月都像这样电影就好了。
那年,是电影大年。紧接着《速度与8》、《战狼》、《集结号》……电行业风生水起。影院进入了狂飙的时代。老方的收入连创新高,手里管的影厅数也跟着翻番。
自从要放四、五个厅的电影后,老方的时间,都花在跑厅的上了。一部电影正常来说一个小时40分钟左右。
每放一部电影前,他都要设定闹钟,定时提醒自己提前个5分钟就要放映厅楼上的机房了。老方坐在那里,看着什么时候走字幕,什么时候开场灯。把所有的流程都调好。
看着一切准备就绪,画面的颜色、字幕都正常了,下一场电影又要开始了。他必须赶紧跑到下一场电影的放映厅机房。
好不容易所有的影厅都放上片子了,他还要巡厅,“就是每个厅进去,再看两三分钟。”一个人在好几个厅之间,来回穿梭,跑来跑去。
在电影院这些年,老方几乎每一部电影都看过。他喜欢看国产片,特别是像《驴得水》、《让子弹飞》这样的剧情片,但他从没有看全。有时碰到自己特别想看的,往往要等到下班之后,在机房里才能连贯地看一会儿。
后来结了婚,老方萌发了换一个稳定工作的想法。他先去了朋友开的投资公司做副总,有了孩子之后,他就做了放映员。
放映员们不再需要跑厅了。坐在电脑屏幕前,就能同时播放十几个放映厅的电影。方永平坐在那里,点点鼠标就可以把电影直接放出去。
放映员的活儿,又翻了一倍。“像我们电影院,一共14个放映厅。白天,我们一个放映员,要管所有放映厅的电影。晚上,要把第二天要放的电影,建好播放列表。”
“现在盗版,分分钟可以查出来。”事实上,如今每块电影屏幕上,都有一串看不出来的编码。“一旦有盗版流出,很快就能追溯出它是从哪家电影院哪个厅的银幕上放映的。”
为了防止盗版,电影公司通常在凌晨12点解密影片。每当新片上映,放映员们必须在凌晨试片,后半夜才能下班。
八年前,方永平刚来的时候,“新远”有10来个放映员,生机勃勃。如今,连他在内,只剩5个。“大部分人都转行了。”
“这个行当,挣不到大钱,又没有存在感。”成天躲在封闭的机房里,身边陪伴的,只有两台常年运转的机器。它们稳定地发出低分贝的噪声。
“除了喜欢,你找不到任何留下来的理由。”八年时间,老方放了1500多部片子,看电影明星比看自己家人的时间还长。
他感慨,现在我发现 我就是喜欢这一行。观众把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时间,交到我手上。那么多人看我放的电影。放映之前,这里检查一下,那里摆弄一下,反正我就觉得喜欢。
“《海上钢琴师》虽然评分很高,但这种片子我们往往每天只排一个厅,放两场就差不多了。但像《流浪地球》、《蜘蛛侠》、《美国队长》这类IMAX电影,看的人肯定多。它上映的时候,是我们最紧张的时候。这两年,爱国主义电影也卖座。《我和我的祖国》、《战狼》,很多单位都是组织看的。《芳华》上映那会儿,多年不看电影的老年人,都来赶上午的半价场。”
老方甚至预测,如果没有疫情,今年贺岁档的票房冠军说不定就在《中国女排》和《探案3》中诞生。
但疫情下,他已停工六个多月。“一月份,我们还正常发工资。二月份,工资已经打了八折。三月份,拿到手的钱,只剩不到2000块。我下面的一个放映员,如今跑去兼职做摄影了。他们这两个月,可能只拿到一两千块钱的工资。”
即便是已经靠《囧妈》网络上映捞回投资的徐峥,也在微博上感叹,“2020年大家都在经历困境,电影行业沉寂许久,大家都在等待回归影院、电影产业全面复苏的那一刻。”
为了节省电费,眼下,整座影城都灭着灯。幽暗的影院电梯厢的墙壁上,挂着尚未放映的《中国女排》的海报。
因为疫情的关系,影院的大部分员工至今还停工在家,只有少数,维持着每周一次的值班。放映员方永平每周过来,“放放机器,消消毒。”